第十章 再会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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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逢春苦笑了下:“我们已经折损了三十几个兄弟,却连总舵主现在到底在不在扬州都没打探到。”唐渡阡又问:“扬州兵力如何?”花逢春脸色更暗:“不下二十万!”大家听得倒吸一口冷气。任他们武功盖世,最多可敌百人。可是二十万大军,就算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淹死大家了。
杜四道:“今天我来了贵客,赶紧给他们露一手。”
那少年边打边对店小二道:“这几个人路数不对,赶快叫林捕头来拿人。”大家一听都变了脸色,如果惊动官府,那一切可就完了。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于是正式备了些礼物,在一张拜帖上顺序写上宋玉山、苏无咎、唐渡阡、宫北路等人的名字,又在扬州最有名的魁元楼内备了一桌酒席。
唐北突然道:“这是掉脑袋的大事,四爷不答应也是常情。”杜四道:“唐少爷,你小瞧我杜四了,激将法可对我没用。”苏无咎急道:“四爷,那就是没得商量了?”杜四道:“我只说要从长计议,反正你们现在也没办法,不如就跟我出去听听曲,说不定我呆会儿就答应了呢?”
他先四面作揖,才道:“各位英雄仗义相救,我代我家舵主谢过了!”唐渡阡道:“花堂主不必客气。总舵主心怀天下,天下人当然尽力报之。就请花堂主说说现在的情形如何。”
这下大家可都傻眼了。
可他脚下不动,却突然进了二尺,手又搭在了杨虹手上。苏无咎不由暗喝了声彩,以脚为轴,运肩撞向烈若海的肩头。他们好像又要重复刚才那一下。烈若海还是肩头那么一侧,苏无咎也是改为五指去切,可这次切到的却是烈若海的手指。
大家有求于他,只好跟着走。门外孙陆已派车来接,因为不知道有这么多人,所以又临时叫了几辆马车。杜四把好车让给宋玉山和苏无咎,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到了陆上龙王的府邸。
这梅九是杜四兄弟中最有名的,因为当年就是他一个人悍不畏死,救了扬州全城的百姓。而他们居然一开始就碰了个最“碰不得”的!
外面已经是深秋,但进到这里,眼睛立刻被绿色充满。整个园子里都种满一种不知名的小草,那样的齐整鲜嫩,就像一块巨大的、绿软软的毯子正随着地势的高低起伏着,让你只想靠近呵护它们。所以杜四一脚踩下去的时候,苏无咎不禁“啊”了一声,似乎想阻止他随意践踏。
杜四在一旁叫了声好,问道:“这位爷怎么称呼?”苏无咎静静道:“杜四爷好,在下苏无咎,初来贵地,冒昧之处还请四爷见谅。”当他说“苏无咎”四个字的时候,就见杜四的目光“霍”地一跳,随即精光大盛,灼灼地盯着他,令苏无咎心中不禁有些奇怪。
苏无咎虽然觉得杨虹做得有些过分,可也不能看着他被欺负,于是伸手拍向烈若海肩头。烈若海不回身,肩膀侧到一边。苏无咎五指加快,已切到他肩膀上,力道恰到好处,不会伤了他,又令他没了力气。烈若海是几个兄弟中功夫最好的,但一开始有些轻敌,何况遇上的又是苏无咎,所以一招便落败。
店小二以为他要点菜。却听杨虹道:“你这是什么点心?少爷小时也在扬州呆过,又不是汤包干吗灌汤。肯定是你上错了,快给少爷换换。”店小二面有得色:“这是本店的特色点心玉燕归巢。一般的汤包都是直接灌汤,可这个是在包的时候就放进一块高汤熬成的冻子,所以才能包在豆腐里,火候可难掌握了。几位看看,是不是很像一只归巢的燕子?”
杜四笑了笑:“走这里,有路。”苏无咎这才看到杜四脚踩的原来是一条绿色石子铺成的小路,石面异常平滑,完全感不到凸凹。
在蓝天白云的掩映下是一排四间精致的小屋,暗灰色木头门同样毫不起眼。看在苏无咎眼里,他只觉这灰柔和舒服,可唐渡阡一摸上去就吃了一惊!那门是由整块巨木雕成,木质纹理细若槟榔,手抚上去便有一种被吸住的感觉,这是只有桧木才具备的手感。桧木一向有“百年尺”的美誉,是说它每生长一百年,树身直径也才只增加一尺。这样珍贵的木料居然用来做了房门?
本来在场最年长的是宋玉山,他在三十年前就上了武林榜,曾在当年围攻柳傲松一役中出过大力,和苏无咎、唐渡阡也算是忘年之交。此次该由他发号施令,不然就该是武功最好的苏无咎。可是宋玉山为人老实,苏无咎不善策划,唐渡阡了解两个朋友,所以就直接站出来说话了。
杜四笑道:“再来一个,别学男声,唱个女人的。”孙妙妙道:“我新近谱了支曲子,不过你刚才打趣我,要罚你为我吹箫!”小玉、孙陆都一起叫好。杜四也不分辩,笑嘻嘻地接下玉箫。他嘴唇一动,苏无咎就吃了一惊。真没想到这相貌猥琐的小子于音道竟然有如此造诣!只听他将这首柔媚的曲儿吹得加上了一丝坦荡,一个个悦耳的音符直钻进心里,搔得人痒痒的。
唐北道:“杜四爷的大名我是早听过的。听说当年扬州百姓可保无恙,是他花了一千万两买来的,这般胆色气度当真令人心折!”
苏无咎实在想不到一方大豪居然是这么副痨病鬼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他看到杜四却不像别人那样紧张,反而觉得亲切。
少年一亮眼:“你们找杜四爷何事?”杨虹道:“我们自找我们的杜四,关你屁事!”少年脸色一沉:“你小心,以后杜四后面记得跟个爷字!”
那少年的武功没有套路,却显然深得“力”的本质。他总是巧妙地露出破绽引得杨虹发招,打破杨虹的身体平衡,这样他的招数便会露出破绽,就可以寻找机会攻击。看来教他的师父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扬州比苏无咎记忆中的更繁华,丝毫看不出曾经受过战火的洗礼。
白云观的住持太玄接口了,别听他法号气派,其实只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扬州是最富庶的地方,而且这次府尹吴士道也算花了血本。唐少侠大概有所不知,南四省商会孙会长就驻扎在扬州,他本是靠军需起家。别说二十万军的装备,就是百八十万,也难不倒他陆上龙王。”
唐北突然插言:“花堂主,扬州地方不大,这二十万人驻扎在何处?”花逢春道:“在盐城。盐城背靠运河,东连泰州,进退得宜。此次带兵的扬州将军萨木多罗实在是个打仗的好手!”
待进到屋子里众人更是吃惊——屋里是一套同样用整木雕成的紫檀桌椅,虽然当眼处都是大线条的雕刻,可是细小的地方却极尽妍态,便连椅脚之微都雕有无数花纹。这样的无价之宝就随随便便地摆在屋里,再看桌上放着一个雨过天晴的花瓶,嫩白显翠的瓶身上点了许多青翠欲滴的点子,一个个透着极旺盛的生命力。瓶里插着几十枝一斗珠的水晶黄菊,这小小的一瓶一花就给人置身自然的感觉。
众人继续往里走。一个中年妇人穿着华丽、长得却憨憨的,看到这么多人就往屋里躲——是孙陆的大嫂。孙老实喊住她:“大娃家的,躲个啥,爷又不是外人。快,把刚送来的秋梨拣几个好的拿来。”
杜四微笑道:“聪明!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简单。”虽然从长相实在看不出杜四到底有多少岁,但是最多也就比唐北大那么几岁而已,可是此刻他却用一副老前辈的口气说话。听得杨虹冒出一声冷哼。
她却不似别人一般恭敬,一进来就招呼杜四:“小四哥哥,终于想起我来了?”那声音动听无比。杜四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她过来坐,嬉笑道:“美人儿,我可是真想你啊!最近又迷住了几个公子?”孙妙妙笑道:“还不是那几个,遇上好的我自然告诉你。”看到两人动作亲昵,毫不避人,唐北很为玉宁宁难过,偷眼看去,小玉却也正含笑看着他俩,脸色没一点儿变化。
大堂的桌子临窗面水,风景也很不错,苏无咎一行人此刻就坐在桌子旁,叫了点冷盘点心等着他们的客人。
苏无咎也是最近几年才对“力”有了这般感悟,这扬州却哪来这样的少年英雄?他拦住要继续动手的杨虹:“别生事,我们还是早点去会杜四爷吧。”
唐渡阡忙道:“小朋友,这完全是一场误会。我们一向久仰你的大名……”梅九高傲道:“我不是你的什么小朋友。至于像刚才那位少爷一般的货色,梅九更不敢结交!”唐渡阡只好转头对杨虹道:“世侄,快向九爷道歉!”
唐渡阡突然想到,在扬州有这样好的身手……忙道:“我这侄子少年莽撞,不知少侠可就是四爷?”杨虹道:“唐叔叔,他不是!杜四外号‘杜黄皮’,长着张焦黄脸,最好认不过。”话音刚落,他脸上便吃了一记耳光。就听那少年道:“不长记性,说了要记得加‘爷’的!”
杨虹在一旁不悦道:“有什么好笑的?”那少年生得十分漂亮,一脸笑意:“嘻嘻,对不住了。至于有什么好笑的,我可也说不上来啦。”他嘴里虽然道歉,可眼里还满是揶揄。
唐北道:“不管怎样,我们现在十分需要他的帮助。我们可以依足江湖规矩,大大地给他一个面子,看看他有什么条件。为了关伯伯,什么办法都要试一试。”杨虹道:“可他并不是江湖人士,又认识官府,万一他出卖了我们,岂不是后悔莫及?”
杜四呵斥他:“老九,以后不得对苏老爷子无礼,否则不要怪老大对你不客气!”梅九埋怨道:“老大!”
杜四奇道:“这是狗吗,怎么长得像个包子?这丑东西也是大哥刚拿来的?”小玉娇嗔道:“怎么会像包子?你看它黄黄皱皱的多可爱!”杜四笑骂道:“你个小娘皮!我也是黄黄皱皱的,还比它长得齐整些,你怎么就嫌我难看呢?”玉宁宁雪白的脸颊顿时染出红霞,无限娇羞。
杨虹虽然快气死,却不敢当场忤逆长辈,走到梅九身前握住他的手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们这就握握手,交个朋友如何?”其实他手上用了暗劲,梅九穴道被点躲不开,手上吃痛却哼也不哼:“算你有种,你就等着死吧!”杨虹大怒,手底愈加使劲,阴阴|道:“九爷别这么说,我们交个朋友而已嘛!”苏无咎、唐渡阡这才看出不对,忙大声喝止。
杜四带一行人走走拐拐地穿过一个院落。
宋玉山点了他几处穴道,沉声问:“你是谁?”
唐北默然,一会儿才道:“普通士兵可敌不过武功高强的好汉。我们可以来暗的。”花逢春道:“只是在二十万军中想要暗渡陈仓谈何容易。盐城靠河,河对岸的山上都站满兵士,离十里就会被发觉。那些混到军队的弟兄也没一个能活着回来,萨木多罗想必早起戒心了。”杨虹在一旁道:“盐城紧靠运河,在下知道一条小路能穿过山洞。我们连夜穿山,山上的士兵必定不会察觉。”
苏无咎喜道:“那四爷可是答应了?”杜四道:“还要从长计议。”苏无咎咳嗽一声:“四爷,满人占我大好河山,每个汉人都该为国为民尽一分心力。”杜四看着他,满眼都是笑意:“我说苏老爷子啊,你可真有意思!你那么好的功夫都二十多年不出门,现在好朋友出事了,你两肋插刀那是义气,可不是忠义。你自己心里其实也不把这国家朝廷当一回事,如果出事的不是关飞渡,你肯定不会出来帮这个忙。我可不认识关飞渡,犯不着为他冒这样的险吧?”
随着声音,一个女子静静走出来,她的肌肤就像腻白的雪,可是一说话,就有两朵红云悄然浮上面颊,微低的头勾出一个美妙的弧度。这玲珑玉,果然是人间绝色!
这里的布置却有些土气,一块该是花园的地方种着蔬菜,一个老头正窝在那儿拔萝卜。
杜四远远就迎过去:“大爷!你又要给我吃萝卜啊!”那老人正是孙老实。因为以前的一番遭遇,在他眼里这黄皮杜四可比他自己的孩子还招人疼。
魁元楼依水而立,有半个楼身都建在湖中。一楼大堂正中留着一大片湖水,因为设计极为巧妙,只能看到流动的水,却看不到入口出口。包间酒桌皆在临水修建的小亭子里,曲曲折折都是回廊小桥。
杨虹道:“那不是杜四干的,是他的兄弟梅花老九梅九爷所为。杜四不过沾了做老大的光罢了。”这杜四有意无意地总喜欢找他家的别扭,所以打完仗后杨家www.hetushu.comcom就中落了,还被迫迁走,这令杨虹打心眼里讨厌杜四。
方才杜四引开大家的目光,烈若海就趁机跳进来制住杨虹,这点小小伎俩竟然瞒过了在场的这么多高手。杨虹想忍住,可烈若海用力十分刁钻,捏的是他手骨交接的地方,令他所受之痛十倍于梅九,终于大声呻|吟起来。
妙妙答应着站起,开口却是男声:“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那声音低沉清越,潇洒倜傥,十足是个看透世事的风流才子。大家一时都听得呆了。杜四却突然扑哧一笑:“我这下才明白这花柳是怎么得的了。”大伙顿时一起笑开来。
唐北道:“不怕,我们有这么多有分量的江湖前辈拜访他一个后辈,他怎么也得给些面子,同时风声也传出去了。我们隆重地找他救人,他不救也就罢了,若是还把我们送给官府,他辛辛苦苦经营这么多年的好名声可就全完了。到时候刺杀他的好汉,只怕比刺杀吴三桂的还多。”
杜四大声道:“小玉,屋子里什么味啊?是不是你又擦了那个啥‘花的汁水’?”屋子里传出一个带着点埋怨的声音:“什么‘花的汁水’,是花露水!这次却不是。我在墙壁上喷了一些刚才大哥送的法兰西香水。”那声音糯糯的,让人听了心里微痒。
两个人的手指相搭,烈若海心中暗喜,他可是曾练过大力金刚指的。他猛然用力一扭手指,却觉苏无咎的手指像面条一样从他手里滑出来,又切上他的肩头,还是只用了一分力。
苏无咎一直插不进话,此时终于有机会接口:“杜四爷,在下此次是有事相求。”杜四漫不经心地道:“知道,是关飞渡的事吧。你们在白云观聚了两天,最后是谁想起来要找我啊?”苏无咎指指唐北。
杨虹道:“杜四看起来什么都喜欢,还真不好说他最看中什么。”太玄道:“但四爷什么都有啊,不然就对他晓以大义吧。”杨虹冷笑:“可以和官府鹰犬称兄道弟;为了个美女玲珑玉挑了南京三大帮派;有人骂他句‘黄皮猴子’,就把人腿折了。这样的人会懂什么大义?他不过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流氓混混!”太玄不悦地看着他:“杨少侠,你这些话要是敢站在扬州城里说,算我太玄佩服你!”
果然和唱男声时不同,十四个叠字如黄莺出谷,婉转无比,又清越无比,当真此声只应天上有!箫音配着人声,再加上曲调腻人,一曲唱罢,最后“人人”两字,甜甜地在耳边袅袅不绝,令在座众人如饮醇酒,纷纷醉倒在椅子上,半晌作声不得,浑然忘了身在何处。此刻若有人提起关飞渡,他们怕是会回答:“关飞渡是谁?”
唐北道:“此刻还不知关伯伯被困于何处,我们如果一次未成,打草惊蛇了更是麻烦。不如分为几路,尽快搜寻。他那二十万军不是有很多人是临时征集的吗?我们不如也当一回兵……”一旁他的伯父唐渡阡道:“怕是没那么多时间了。”
然后他又眉开眼笑地道:“小九子赶紧先回家报信,别口口口净在外面给我惹祸。回去告诉你玉姐姐,今晚要好好做几个菜!”
屋子里还有一股香气,开始只是隐隐一点儿,让人捉摸不定,待大家都不知不觉努力去嗅时,那香味便善解人意地越嗅越浓,最后沁入你整个身子。虽然还分辨不出是什么香味,却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苏无咎一伙不明白杜四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开心,不过经过刚才那么一番折腾,这里也实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他低声道:“四爷,这里我们还有点麻烦,等在下和各位商量商量了再走。”梅九道:“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四爷来了还会有什么麻烦?你再不走才是真麻烦!”
玉宁宁和大家一一见礼,就又开口对杜四说话了,显然并不如何把这些高人们放在心上:“爷,大哥叫您晚上到他府上吃饭。”杜四一撇嘴:“今天是十五。他家老爷子定下的规矩,初一十五全府吃素,我可不耐烦啃那些萝卜头,明天再说吧。”玉宁宁道:“孙家老爷子吃素可是为你积福,你好歹得给个面子吧。”
待苏无咎等人随着他走进院子,一进门就吓了一跳——那扇毫不起眼的门后面,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世界!
这里比杜四的家大了十倍不止,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大家打了一通招呼后,孙陆方才坐回椅上。他已略有些发福,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
宋玉山号称月中飞,轻身功夫在场不做第二人想。这样等级的高手当然不是少年能抵挡的。
昔日“妙人儿”孙妙妙与“玲珑玉”玉宁宁可是并称的美人儿。这次一见,她果然艳丽超群。不同于小玉说话就脸红的羞态,她生得是一副刻到骨子里的媚态。举手投足、眉扬眼转都令人的心怦怦直跳。
孙老实身边跟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杜四已经把手伸给了她们:“狗不咬、狼不叼,都来给我抱抱!”看着她们欢跳着爬到杜四身上,苏无咎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可爱的娃儿名字竟然叫“狗不咬”、“狼不叼”!这是孙三喜的一对孪生女,孙老实爱得什么似的,怕不好养活,就给取了这样的贱名。
苏无咎拿起瓶子细看,见那内壁果然印着“子堂”两个草字,足以证明这花瓶确实是唐代开片薄胎最兴盛时一代大师陆子堂的杰作了。他一时目眩神迷,生出天下豪富莫过于此的感觉。
杜四笑道:“这是哪家少爷?我兄弟和你交朋友的时候可没你这么脓包。”
就听箫声微顿,音调一变,竟是柔腻无比,令人心神俱醉。妙妙动听的声音便在此刻响起:“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这下突如其来,杨虹未及防备下居然中招。他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去就打。两人堪堪打个平手,苏无咎却越看越佩服。
那少年虽然受制,却一点也不惊慌,傲然答道:“小爷的名字你们大概也听过。我就是四爷的兄弟梅九!你们想拜见老大,看来是没门了!”
花逢春率先开口了。他长得有点滑稽,矮短身材,两道八字眉分得开开的,但大家都知道,这个不起眼的“花生豆”曾经是李闯王的得力战将,重创过清军的铁甲军,是个有智有勇的好手!
唐北道:“不是真的当兵,而是抓几个人问问暗号,再混进去!但是要让他们不知不觉才好。观主!您知不知道这些兵油子和什么人相熟?”太玄道:“应该是地面上的混混了。自打杜四爷当了扬州的头,就让手底下的和衙门里的、兵营里的一起混。听说扬州城破以后,最开始的钱都是杜四爷想办法让当兵的吐出来的。要不怎么才打完仗没多久,别的地方都还穷得底掉,被抢得最狠的扬州还能富成这样?”
半晌,杜四突然笑了,看得出是真心欢愉。他转头对烈若海说:“二哥,苏老爷子享誉江湖已久,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输给他可不丢人。”他转身又对苏无咎道:“久仰您的大名,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今儿个就请大家到舍下吃顿便饭,尝尝扬州第一名厨的手艺!”
突然,杜四对苏无咎道:“每到这里,我就觉得应该尽力让他们过好日子。我的决定会影响好多兄弟,所以我不能太冒险。苏老爷子,你明白吗?”苏无咎突然觉得这杜老大也不是那么没人情味:“是,我明白。我们的要求是有些无理,让四爷为难。那我等这就告辞了。”杜四却看着他,道:“不过,若是老爷子您开口,事情就不同了。我们等会儿吃了饭再商量。”
杜四却不再理他,径直带众人去了。
此次出动的除了苏无咎、唐渡阡、宫北路这些关飞渡的老朋友之外;还有关飞渡的部下“五丁手”刘和、“花生豆”花逢春这两个就近的堂主;杨虹、唐北两位少年英豪;“影子门”门主月中飞宋玉山、排教的“一声雷”雷洪等二十多位江湖人士;听说还有不少人正赶过来。
当下苏无咎等跟着杜四进了内宅。
杜四摸了摸她的脸后才道:“小玉,这位是苏无咎苏老爷子,这位是唐渡阡唐老爷子,这是雷霆公子的长子杨虹少爷,昔日江湖的四大公子也算一次到了三个,你四爷的面子不小吧。”
他直起身子,打量杜四的脸:“看你又黄瘦了,身子不好就多将养将养。要支撑起那么个大摊子,真难为你一个小孩子了。六顺新请了个素菜师傅,萝卜做得可好吃啦,你一会儿试试?”
杨虹刚放手,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相好的,朋友别只交一个,咱俩拉个手如何?”随话音进来的人,不用问大家瞧过一眼也都明白是谁了——就见他皮肤黄里透黑,头发皱皱巴巴,眼睛半开半闭,不就是杜黄皮吗?
杨虹冷然道:“这算什么狗屁解释……”一直微笑的少年突然道:“可不能这么说。这点心可是杜四爷身边的玉姑娘所创,杜四爷亲自取的名字。几位爷来扬州找大酒楼主厨挨个问问,可有哪个不服玉姑娘的手艺?”
见旁边的食客都哄然大笑起来,杨虹顿时大怒,劈手一个酱油碟子打过去。少年的手向下一引,再顺势往怀里一带,油碟子被他稳稳接住了:“土包子吐的水果然颜色不同。”
杜四道:“这些草种是由出海经商的兄弟们从不列颠国带回来的。自打种出来开始,小玉就不让人踩,也不让再种什么花,我只好修了这条小路。大家见笑了,人家的花园有花,在我家的花园只能委屈着看看草。”
突然,玉宁宁身后蹿出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黄色毛团,冲着众人汪汪大叫。大家定神去看,原来是一只又胖又丑的小狗,它好像穿了件过大的衣服,以至于一层层地皱在身上,就连尾巴也又短又小。
那少年冷然道:“这位少爷,你该多喝点水了。”杨虹奇道:“什么?”少年道:“加上水,你这土包子也变汤包子。既然都成自家人,那汤包子以后不就不会喷你了?”
杜四想了想,道:“也好。小玉你也有几天没见到妙妙了吧。一会儿把她叫上一起去大哥那里,真想听她唱曲啊!”然后他转头对苏无咎说:“苏爷,今天没好好招待,大伙儿就和我一起去听曲吧。妙人儿的歌声可是扬州一绝啊。您老听听那嗓子,真真掉在地上摔三截啊!”
魁元楼的点心小巧精致。宫北路是北方人,夹了个豆腐皮包子看也不看就咬,结果一口汤口口而出,喷了他一脸。他禁不住惊道:“哎呀,这点心有鬼!”看得临桌一个二十上下的少年嘻嘻笑了起来。
这边苏无咎他们都吃了一惊。杨虹虽然年少狂傲,但他出身名门,功夫也很扎实,要不也不会这么有名。可这少年小小年纪竟然随手接下他一招,手法纯熟不说,还完全是借着杨虹的发力,那是深刻领悟了“力”的精髓才能做到的。这已不是武功高下,而是悟性的范畴了。
眼看小二答应一声就要出门,苏无咎手里一把筷子掷出,把几个要走的都击趴在地上,同时宋玉山的手也按在那少年的后心上。
当众人的目光都被杜四吸引的时候,杨虹突然痛叫一声。原来他的手被握在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手中。
因为关飞渡的关系,附近的守兵都被调来防守,大伙儿只好易容改扮,在城外五十里的白云观会合。
那新厨师做饭却极慢,孙妙妙都来了,他还一样菜都没做好。
唐北又道:“二十万大军供给所费不小,当官的一向虚报兵丁数目领饷,这样迅速招集实数二十万的部队装备齐全吗?”
杜四笑着拍拍他的肚子:“吃素还给吃成这样,真是服了你。”孙陆道:“还别说,我家新来个厨子,素菜做得真叫一个绝,包你吃过之后每个初一十五都往我家跑!”杜四道:“我叫了妙妙来,你老爹在家吗?我去打个招呼。”孙陆指着后堂:“赶紧去。这两天老爷子一直念叨你,我听得都烦了。”
杨虹失了面子,硬声道:“难怪这名字里带着土气。”
孙妙妙跺脚对小玉道:“瞧瞧四爷这张臭嘴,玉妹妹你也不管管他!”
杨虹就要发作,苏无咎忙伸手拦下。临别时杨剑声写信将儿子托他管教,杨虹见姑父阻止,也就忍下来,但心里不忿,抬手叫了小二过来。
唐北道:“我看,如果我们有办法引得杜四爷相助,那成功的机会就大多了!观主、杨兄弟,你们久居扬州,可知道什么能打动杜四爷吗?”这唐北年纪虽轻,但是思路缜密,众人早不觉地听了他的话。